大夫人捏住她们的不过是几年的月例和要依着孙府养老的老子娘,薛琅效法的亦是同样的法子。归根结底,两人的手段并无差别。

    到底是她道行浅些,从前在府里又是受欺压惯了,丫鬟们对她并无多少惧意,一向不多话的秋杏道:“夫人恕罪,咱们姐妹都是不曾读过书的蠢笨人,实在不知您话中深意,还望解答一二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在赵府的这些日子便也瞧见了,我虽不多受抬举,比你们的本事却是大些。”薛琅慢悠悠道。

    众丫鬟们想到她身边的小丫鬟苍耳,就是得了天大的造化,被送出去学本事。那可不是什么十个女子九个都拿得起的针线活,救人活命的医术学成了可了不得,多少贵人求爷爷告奶奶就指着能多活几日,金山银山也舍得往里扔,往后再开个医馆,眼见着就是日进斗金,又受人尊敬,下半辈子吃喝不愁了。

    这般暴利坦途在望,四人尚在青春年少,正是心气高昂之时,如何不动心思呢?

    短脸圆眼的衔蝉,平日里出的动静并没个猫大,这时也怯生生走出来,捏着身旁胆子更小的文儿胳膊壮势,“咱们姐妹四个的身契还都捏在大夫人手里,纵然有苍耳姑娘的福气,怕也是难享。”

    这话一说,她们原本有了几分喜气的脸色也都沉了下去。

    还是木英看不下去,对着她们道:“我说姑娘们怎的如此没胆色,眼见着咱们夫人出了藩篱,有些好路子,竟能白白仍它溜走不成,你们尚且都是清白人家出生,瞧瞧三月前我待的是什么腌臜地方,现今也改了贱籍,你们可有什么愁的呢?”

    论起来,她比那四个更低了几等去,赵府的六姑爷怕真是忌惮几分,个娇滴滴的大美人没在屋里正经住几日,竟给送进了夫人身边伺候,瞧她甚是得脸,似乎得到夫人的器重比得到姑爷的恩宠更有用似的。

    “行了,时辰也不早了,”薛琅不是不能体谅她们的顾虑,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就要人将真心剖出来,“身契之事由我想法子,你们不必多忧,我这孙府的六小姐是如何过来的,你们自小在府里长起来的也是心知肚明,没你们帮着遮掩一二,我也长不到这样大,这恩情薛琅在心里记着,必然不会害了你们就是。”

    说着,她便扶着木英迈步往后头库房走去,“你们谁知道哪间库房是存旧衣的,省得我一道道门去试了,这府上奴仆多是身兼数职,分身乏术,想来里头的灰少不了,苍耳给配的清热方没煮上一剂带着,真是败笔……”

    木英忙不迭道:“待会儿您站远些就是,这种粗活儿哪里能叫你亲自上手呢?”

    一时间只听得身后脚板跺地,声响散乱,四人忙忙赶上来,碧桃心思最活络,搀着薛琅另一边手,口里道:“奴记着府上三间屋子放衣料的,登记的册子还是我帮着娘抄写的,现在也还能记得个大概。”

    秋杏不甘示弱,大力挤开木英,占据了另一边臂膀,“记得不清楚的咱们这么多人,就是全开了库房也要不了多少功夫。”

    衔蝉,雯儿仍挽在一起,虽没有上赶着争功,面上神情都凝重了不少,似乎已在内里下了什么决心。

    这也是周大夫人往日里过分苛责的恶果,人心都是肉长的,下人伺候主子小姐原是天经地义,可是为人子女的看着老父老母偌大的年纪,还不得回家养老,一人身上压着两三人的活计,又不肯多添人手,只靠这些老人苦苦的熬着,谁人心里没怨言呢?

    木英倒是不知道她们为何就此开窍了,给挤得差点儿崴了脚,裙摆也踩脏了,并不见多少恼意,跺跺脚紧跟上去,“你们等等,我可是不识道儿的。”

    书房里的孙寻自然是将外头的动静听了分明,他目光紧紧盯在案上的比翼双飞图上,忽然发了狠似的,抓起那值价不菲的洛阳纸,几下便撕了个粉碎。

    他当年流落在扬州的破庙里,以木棍为笔,沙地做画布,所成的花鸟鱼虫样样如有活气,栩栩如生。共用一个破瓷碗讨饭的老乞丐,也是敬着他这本事,回回讨来的吃食先紧着他。

    “郎君如此才气,缘何沦落至此?”那日城中巨富施粥,有仙子驾临破旧荒庙。

    “姑娘仙资,不该踏足于这等污秽地,”他识得那白纱掩面的曼妙佳人,头上梳的仍是闺中样式,当下低眉垂目,不敢多瞧,“这处灾民聚集,气味浑浊,您不便久留,快些离去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