佩里仍没有回话的动力,该说什么呢?他和爱人分手了,暂时没有住处,要回家住一段时间,这些他都在邮件里解释过了,没有更多话可说。他以为父亲得不到回应就会离开,但他猜错了。

    在这个距离,他不可避免地注意到父亲脸上、手上的衰老痕迹,尽管外人会说在这个年纪尚有如此容貌是“驻颜有术”,亲近的人还是不难发现今昔的差别。人终究要去往那个唯一不变的结局。接着,父亲谈起了那个结局:

    我丈夫死的时候,我也认为一切都结束了,太阳不会再升起,生活也不会再有乐趣。我不是说时间会治愈你,它不会,但它会让你习惯疼痛,你会爱上那种疼痛,不断回去撕开伤口,享受疼痛的刺激……找到活着的感觉。如果那孩子真是你的命运之人,佩平,他会给你一生快乐的疼痛感,就像我一直以来……

    够了。佩里哑着嗓子说。

    他终于忍无可忍,翻身坐起来,对父亲大吼:

    够了,郡主大人!不是所有人所有事都要围着你转!能不能收起你的自恋,就一次,就这一次!

    父亲没有动怒,甚至没有一点受到冒犯的样子。

    ……看看,这不是挺有精神的吗?

    父亲拍了拍他的肩:走吧,下楼去吃饭,你可以不换衣服,我特许的。

    他穿着睡衣去了餐厅,和家里秩序严谨的晚餐很不协调。父亲像往常一样,在吃正餐时穿着整洁鲜艳的套装,好像丝毫不受夏季气温困扰。

    大概是Omega体温偏低的缘故。佩里如此归结。

    也许上一次他不该带海悧回来,以至于这个家里也留下了爱恋的碎影,不给他一点躲藏的空间。当他想起海悧的手套、风衣和墓园外的草地,也会忽然疑惑,为什么他记不起父亲当年穿丧服的模样。

    是我那时年纪太小了吗?佩里猜想。

    按理说,他应该参加过Alpha父亲的葬礼,但是遍寻记忆也找不到那天的画面。隐约记得的只有金色。

    金色的领带,白细手腕上的镶钻金表,草帽上绣着金线的缎带,金黄的香蕉可丽饼,泛着金光的巨大摆锤……是在游乐园吗?那长长的、拖着留恋的脚步徘徊不去的夏昼。

    河畔的摩天轮下,那个金色的身影看上去如此寂寞、遥远。

    佩里在一阵凉意中醒来,记忆里的余晖早已褪尽了。露在被子外的肩头给他一记微小的寒战,让他想起眼前是冬季,他在离家万里的另一国度,但不是独自一人。失而复得的Omega安静地睡在他怀抱里,温软滑腻的触感比梦境更虚幻。

    就算只是利用关系,也盼望能再多依偎一刻……

    事与愿违,扫兴的铃声响了。海悧挣脱他的手臂坐起来,在床头柜上找到手机,关掉闹钟,旋亮了床头灯。佩里对抗着灯光睁开眼,依稀看见Omega的裸背,肩上还留着暗红的吻痕。

    应该尽快起床离开吗?还是等到海悧走后……他想不出怎样才是一夜情之后的正确做法,他从未有过随机的情人。

    没有紧随对方下床,是不是已经错过了时机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