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那一天起,真实的我便死去了。

    父亲对外宣告了我的死讯。

    当着全城的人和我的面,为我举行了一场隆重而且盛大的葬礼。

    我的人生和哥哥彻底交换。开始秘密地跟随父亲进行根雕的魔鬼训练。

    于是在父亲和母亲眼里,我那有意义的人生终于开始了。我以养病的名义,避开了世人的耳目。父亲对外宣称我是因为弟弟的死亡而陷入了内心无比的痛苦之中,当无法挽回自己的弟弟时,精神出现了不好的状况。

    而在那所谓的康复治疗的家中,我正在被父亲安排着,每天接受的都是地狱般的特训。

    根雕,根雕,根雕。刻刀,刻刀,刻刀。每天我的生活只有这两件事物。还有在旁边一直紧紧盯着我的,焦虑着脸,不断发出训斥的父亲。

    “真是太羞耻了,要知道你当初的技术,做出这样子的东西完全是手到擒来。”他看着我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做出的作品,像是面对着垃圾堆里捡来的垃圾。“过去的你,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子,只会制造一堆又一堆的垃圾。”

    听着父亲的训斥声的每一天,他已经完全把我当做了哥哥。我顺应着他的心意,想要扛起这个家的心意,拼命地不断地去模仿着。

    在那一间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天空、看不到太阳、看不见星星和月亮、听不见鸟叫、更看不到书本的,名义上为康复训练而设置的小黑屋中,每天都按照体力的极限,不停地在木头上雕刻着训练。

    “要学着像以往一样,和眼前的木头融为一体,要从木头中看见它本身就存在的形象,用你手上的刻刀将它从那被困的木头之中解救出来。”父亲总是这样说着,却每次看见我把刻刀接近根雕的姿势,却又立马忍不住暴躁的情绪。

    和眼前的木头融为一体?这样的情况我只在文学作品中看过,只有握着书本的时候才有那样的感觉。

    每天闻着那木头上分离出来的,带着芬芳的木脂气味,我却几乎都要呕吐出来。

    但是,但是,我不断劝告着自己,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啊!

    虽然父亲十分严厉,但他本就是远近闻名的首屈一指的根雕家。有多少人求到了他的面前,想让他骂一骂,也没有机会。而我作为他的儿子,作为那多次斩获全国大奖的哥哥,居然内心里产生了这么厌恶根雕的想法,简直是不愿意去负起责任和把握机会的人渣。

    可是啊!为什么?哥哥一个人离开了,但是我要继续延续他的人生,继续去继承祖先所创造的荣光。

    为了使自己的人生能够有意义,为了承担得起那份沉重的责任,而不断地进行着挑战。不能,不能再为了所谓的文学梦想在那里浪费日子了。

    终于,在经过了两年的,犹如地狱一般的生活,我的手艺在父亲眼里终于达到了勉强能够入门的水准。他推荐我以康复之后的首秀名义去参加市里的根雕展览。

    终于,我的作品在展览会上第一次获奖了。虽然这还完全没法跟爸爸和自己过去的作品所获得的荣誉相比,但是这对于现在的我来说,是最能拿得出手的成果了。是的,整整两年,整整七百多天的,在小黑屋里的绝望努力没有白费。

    在上领奖台的那一刻,我心虚地流出了泪水,颤颤巍巍,诚惶诚恐。下台的那一刻,父亲铁青着脸把我拉到了一旁,问道:“怎么了?你在哭吗?”

    他的朋友也感到很惊诧:“怎么可能?我记得他从前连全国性的大奖都能够拿到手软,怎么现在这种小奖都激动成了这个样子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