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琼庸满大街抓逃课的今上。

    陈琼庸弱冠就中了举,三年后一举登科,高中探花。他写得一手好策论,却不是一般腐儒,打双陆斗蛐蛐掷骰子无一不精,和今上约定他输了就回来好好听课,今上和他玩,没一次不输的。

    陈琼庸讲课幽默风趣。翰林院不乏博览群书之辈,但是他们往往没有讲课的经验,要么干巴巴念书,要么讲得太过艰深难懂。陈琼庸讲课以发生过的实例居多,既让今上充满兴趣又能听懂。

    陈琼庸经常和同僚争执。乱党不少人觉得读书人特权太少、俸禄太少,“陛下与士大夫治天下,非与百姓治天下也”,陈琼庸反驳农人整年奔波劳苦,所得未必得糊口之份。秀才举人少买几个丫鬟,士大夫少养几房小妾,无非是欲壑难填。

    士大夫看不起阉宦,对于大太监们当面会有几分尊重,对于那些低阶内官们甚至不当人看待。陈琼庸一视同仁,对圣人身边的红人不卑不亢,不屈膝不讨好;对被欺负做最低贱活计的小侍童们,也无半分轻蔑之色。

    褚袖听后,心生感慨:“爹爹,原来天下,还有这样的读书人。”

    褚千岁笑道:“袖儿,你见识也太浅,还是要多多读书。前朝的文忠公,一介书生之身,临危受命,驱鞑虏于三千里之外。你平日里所见,无非是你那些义兄之流,难怪觉得读书人没有骨气。”

    他忽而想起了什么,打趣道:“袖儿,你那个岳父,虽然比不得文忠公,但也算得上修身齐家、中正自持了。”

    褚袖作势叹了口气:“所以我丈人哪怕和您做了亲家,还是从都察院御史,混成了闲职郎中。”

    褚千岁微微一笑:“有的人,千磨万难亦不改其志……袖儿,陈先生现在开的那所犁天书院,听起来其志甚大。老骥伏枥,志在千里,你替爹爹我好好看看。”

    褚千岁摩挲着手腕上挂着的檀木佛珠,褚袖知道是他动了杀机的标志,心中一凛,躬身应是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六月初十,以礼部都给事中顾慎行为首,明光卫指挥使褚袖为副手,并三千明光卫,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京,迎接六皇子赵毓回朝。

    虽是初夏,但正午时分阳光粼粼好不刺眼,沉沉的甲胄压在身上,蒸腾的热气让人打不起精神。明光卫千户宁亦声骑在马上,掏出锦缎帕子擦了擦汗,不满地抱怨:”走得这么慢,何时能到乌兰山?“

    一旁另一位千户熊瀚海拿袖子抹了把脸,大声笑道:“小宁子,瞧你一身细皮嫩肉,脂粉堆里泡多了,太欠操练!真男人,嘿,就该上刀山下火海,然后……”

    “然后就可以扒了熊皮做件好皮袍子,让我冬日里穿。”宁亦声俊眉一挑,哼了一声,“老熊你懂什么,本世子这叫芝兰玉树,秀外慧中,别看你皮糙肉厚,咱俩真实打实动手练一次,你未必能在我手下走过百个回合。”

    眼见一旁的雄健汉子眼中闪过兴奋的光,宁亦声心里啐了句“大莽熊”,急忙转移话题道:“话说,咱们明光卫乃天子亲卫,监察百官,巡查缉捕,何人不敬?结果此次出来为陛下办差,还要顺便为姓顾的那小子押货,咱们倒成了保镖护院之流了!“

    熊瀚海薅了薅胡子,回头看了眼长长的车队,懒洋洋道:“这话你跟咱们头儿说去,头儿不是说了吗,谁能打赢她,她就答应对方一个要求。你把咱们头儿打败了,让头儿把姓顾的扔在商队,咱们快马直行先把六皇子接回来也不错,老子我也不耐烦这么慢悠悠晃荡。”

    和褚指挥使比试……

    宁亦声瞄了眼斜前方的褚袖。她端坐在马背上,腰背挺得笔直,如瀑青丝用玉簪绾在脑后,肌肤素白若冰雪,一滴汗也没有,令人不由得心生嫉妒。

    当初就是这张文弱柔美的脸欺骗了他,让他在她需要立威的时候下场比武,被她摔打得那叫一个惨啊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