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含元曾让舅舅每隔段时日派人送些补给过来,却被无生婉拒,让她不必为此挂心。他饮食简单,倘若入定打坐,可七天七夜不饮不食。他笑着说,即便自己没有劳作采摘,光是靠着那些来他这里看过病的淳朴城民不时送来的食物和口粮,便就足以果腹了。

    姜含元知他澄心空空,天龙护念,所求不是这些凡人的身外之物,后来便也未再提过了。

    无生盘膝坐于石窟内的那张案几之后,就着青灯,译着经文。姜含元靠坐在摩崖窟的洞边,望着远处雪山顶上的那缕白日余光。当黑暗彻底降临,雪顶消隐,她整个人也被笼罩在了黑夜里。

    “无生,你知道吗,我要嫁人了。”她忽然说道。

    无生那执笔的手在纸卷上微微一顿,一个墨点从笔尖滴落。他抬头,看了一眼坐在窟口的那道青色的背影,慢慢地,低头,就着方才的那个墨点继续落笔。墨点消失。

    “是吗?”他应答。

    “是的。我以前见过那个人的。在我十三岁的时候。那时他也年少,我见他仿佛爱笑。”

    “无生,你见过晴天之时,来自雪山的风吹皱镜湖,湖水泛出层层涟漪的景象吗。这就是他笑起来的感觉。”

    僧人再次停笔,思索了下。

    “小僧未曾见过。”他沉声说道。

    “你何日有空,可以去看看。湖水非常美。当然了,他必早已忘记他见过我。其实莫说他了,便是我,倘若不是这回他向我父亲求亲,我也早已经忘了。毕竟,那是多远之前的旧事了。谁总会整天记着从前的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,你说是吧。”

    “将军说的是。”

    无生在她身后继续低头译着经。油灯的昏光微微摇动。

    “无生,你知他为何娶我?”她悠悠的声音再次传来。

    “想必总有他的理由。”无生应道。

    “是。他以天下为棋枰,上有宏图和大业。我是他枰上的棋子。但是我却愿意为他去做一个马前卒,心甘情愿。无生你知道为什么吗?”

    那僧人又一次地停笔,思索了下。

    “不管为何,他是一个有福之人。”最后他说道。

    那道青色背影仿佛笑了起来,因为无生的这句话。

    “无生,你心有慧灯,通常你总是对的,不过这次,你错了。他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,失了此生所爱,何来有福可言?”

    “求仁得仁,亦是福缘。”无生在她身后应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