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小姐这是在和这位崔管事说什么呢?

    眠雨立在季青雀身后,困惑的眨巴眨巴眼,她听着大小姐问这个中年汉子田庄上的事,崔家的事,还有零零散散一些别的事,大小姐从前可从来不过问这些事,只管赏些花啊雪啊,看些她不明白的书,还要为书里的事落泪呢。

    如今大小姐不管那些事,她反而更不明白了。

    不过大小姐的事情,她不明白也很正常吧。

    小丫鬟眠雨说服了自己,笃定地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听完崔羽的述说,季青雀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崔徽到底舍不得养在掌心里的女儿孤身来到四面楚歌的盛京,他以富可敌国的嫁妆为女儿壮声势,又置下良田田庄,安排好可信的家人,随时等候她的差

    遣。

    当爹的本以为女儿要赴龙潭虎穴,做梦也想不到这竟然真是一桩琴瑟和鸣的好婚事,他的宝贝女儿被另一个男人捧在手心里度过了剩下的人生,一生都没有受过一丁点委屈。

    季青雀知道她没有母亲那样的好命,她上辈子她从来不曾与崔家来往,是因为自以为季家嫡女,百世清贵,自可保她幸福安康,可是后来打起仗来,连大齐文脉所在的白鹿书院都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,谁还在乎什么季家张家?

    乱世里,读书人命贱,读书人家里的女儿,更是命如飞蓬,而从军行商,这些他们往日瞧不上的粗野人物,却正是如鱼得水的时候。

    玉皇若问人间事,乱世文章不值钱。

    季青雀离去时,天色向晚,满天红云,几个孩童拿着风车嘻嘻哈哈跑过田埂,眠雨挑开车帘,静立在马车边,等季青雀和崔羽说话。

    田埂边紫色桔梗花随风摇曳,季青雀轻声说:“那便托付给羽叔了。”

    “大小姐言重了。”崔羽神色严肃,消瘦的脸颊犹如刀刻,只是同季青雀说话的口吻,比之前更谨慎了几分。

    季青雀不以为意。她如今并不在乎旁人怎么看她,是否害怕她,是否喜爱她,不过无关轻重。

    更何况崔羽是很忠心的,她上辈子从没管过这边庄子上的事,但是该送与她的收益从未断过,便是她嫁去谢家,也年年如故。

    谢家撤出京城,她病重不能挪动时,崔羽也派人潜入谢府,试图把她带出战火蔓延的盛京。

    她那时病的要死了,整日里昏昏沉沉,反反复复地做梦,时而是年少时父亲的书房,时而是骄横的季青罗对着她呜呜落泪,时而是弟弟季淮拿着书摇头晃脑,小小的少年,却有操不完的心。

    那是她十八岁之前的人生,大抵是得到的太多了,于是她在十八岁后迅速失去一切。丈夫,父亲,姐妹,甚至是正常地活下去的资格。

    那金銮殿上的天子不许她做人,于是所有人都不再当她是人,她是一座活着的时候就望着死亡尽头的牌坊,在静谧黑暗的高楼之上,无声地与一座冰冷的牌位对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