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是直接吓醒了。

    借着窗边渗进来的朦胧暗淡的月色,阮清把屋内打个照面,毛没寻到一根;又猛地仰头看向屋脊梁,也瞧不太清楚。自顾折腾半晌,那女声反而销声匿迹。

    一颗心悬着还没放下,屋内陡然响起百十道此起彼伏的呜咽声。有的像夜哭郎吊着吸引阿姆关注;有的如百战之兵恨家国俱亡,再无身退归乡处;还有的期期艾艾,似深闺怨妇,又转头化为白头老妪,叹息沉冤不得雪,容颜多衰减。

    阮清被这么一大帮子乌泱泱的鬼哭狼嚎包围着,只觉得气血上行头晕目眩,脑子里刹时冒出个地名来。

    万人冢。

    这万人冢便是昔日的云梦泽衍变而来。

    云梦一战不只是妖魔,仙门和凡间同样死伤惨重,战后无人再愿前往此地,堆成山的尸体就那么垒着,远远看去倒像是一座座鼓起的坟包,经年累月地以天为盖以地为舆,便成了天然的乱坟岗。

    据说深秋寂寥,十五夜红月时,此地便时有万鬼争鸣。

    秋坟上,有鬼唱鲍诗,丑妇哀泣,青年怨天载道,新鬼烦冤旧鬼闹,一时间热闹非凡。冢内还因为死因不同划出了不同派系——那死于征战的是好斗分子;死于饥荒的满门饕餮;其中死于时疫的倒是安安静静,整日也不闹腾,只周身散发着幽怨之气。

    如今,云梦已然无泽地,这些亡魂哀怨的血却渗入大地,化作坟包上莹莹的碧光,千年难消。

    这件事可大可小,玄镜十八司也曾上报仙门,最终却不了了之。

    怨气嘛,凡人撞上了,那多半是要殒命当场,与这些鬼友去作了同僚;可对跨入仙门的来说,只要不是深入腹地,这么三五小鬼搭台唱戏倒还不足为惧。

    反正这万鬼冤魂脱离不开江汉的一亩八分地,仙门如今正是重整格局的时候,哪腾得出空闲为此事善后,让人莫要凑上去招惹不就好了。

    阮清这边拍脑袋回想了一番,第一反应便是万人冢的怨魂长本事了都能跑这么远了?可这么翻山越岭不辞辛劳找她图什么?

    图她败家子?图她惹事精?

    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,人却是屁滚尿流地从床上弹起来,宛如起尸一般。她这会儿是脸也苍白手也抖,强撑着挪到墙根儿,招来诛邪枪。

    这反应怎么看也算不上仙长。

    “吾辈修者,诛......尽世间妖孽!尔等小鬼若是怕了快速速离去......”话音都是打着颤儿的,直让人怀疑练得哪门子诛邪。

    于是,哭声非但没被吓住,反而愈演愈烈,吊长了嗓子越发尖细,直让人鼓膜震得生疼。阮清一时找不到这古怪源头,只好翻手将屋内的烛火照亮。

    此时残灯照壁,影子在白墙上摇来晃去,宛若个咿呀戏子。于是,那络纬哀鸣便齐刷刷倏地窜到了墙角边,紧贴上了阮清后背,一寸寸往头皮上攀爬。

    阮清的脊背一下便麻了。